​南口战役:中日两军战略战术比较

南口战役:中日两军战略战术比较

1937年8月,奉蒋介石之命紧急布防的7万中国守军,以劣质装备和血肉之躯,与装备精良、训练有素的近4万侵华日军,在南口、独石口、张家口三角地带,进行了为期21天的生死较量,史称南口战役。此战是七七事变后中日两军首次大规模军事角逐,蒋介石嫡系(第13军)与日军精锐(第5师团)的首次交锋,汤恩伯、刘汝明、板垣征四郎、东条英机等中日将领的首次亮相,堪称20世纪山地攻防战之经典,在中国抗战史上具有非常重要的地位。但是,近80年以来,对于这场战役,国共两党的笔墨都不重,两岸学界的研究也不多。本文着重从战略战术比较的角度,对南口战役做些探讨。

一、战前敌我态势

南口战役是一次日军进攻、中方防守的山地攻防战,上距日军借七七事变之机占领平津,仅间隔8天时间。当时的基本态势是,日军的战略进攻蓄谋已久、紧锣密鼓,中国军队的战略防守被动应付、手忙脚乱。

(一)南口方面三面受敌

南口、独石口、张家口地区,西靠绥远,北邻察北,东接热河,南邻平津,高山险峻,关隘重叠,是联系西北、东北与华北的枢纽,也是钳制晋冀、俯视平津的制高点, 其间的平绥路又是沟通平津与绥察的大动脉。南口战役开始前,中方就已经陷入日军来自热河、察北、平津三个方面的战略包围。

日军视热河与辽宁、吉林、黑龙江三省为一体,早在1932年3月扶植建立伪满洲国时,就把还在中国政府控制之下的热河划入伪满洲国行政区划,并委任热河省主席汤玉麟为伪满洲国参议府副议长兼热河省长,企图不战而收热河。汤玉麟派代表参加了伪满洲国的建国会议,但未公开降日。

1933年1月,诱降未遂的日军调集两个师团、三个旅团(关东军第6师团、第8师团、骑兵第4旅团、混成第14旅团、混成第33旅团), 先攻山海关, 接着发起对热河的进攻,仅用两个月时间便战胜防守热河的约10万东北军, 占领热河。汤玉麟不战而弃承德,“日军长驱直入,于3月3日午后,以128骑的先头部队,突入承德,汤玉麟逃奔察哈尔”。3月7日至5月23日,日军与中国守军在古北口、喜峰口、冷口等关口激战,随后越过长城,攻入冀东。5月31日,北平军分会中将参议熊斌与日本关东军副参谋长陆军少将冈村宁次签订《塘沽协定》, 日军占领热河全省与冀东22县。南口、独石口、张家口地区的东面,被日军控制。

日本关东军以扶持内蒙旧王公贵族及伪军建立伪蒙政权为手段,未经重大军事行动,便控制了察北地区。1933年3月,日军诱降土匪出身的东北军骑兵第17旅第34团团长、代旅长李守信成功后,便利用李守信占领察北重镇多伦,成立“察东警备军”,并于1935年12月占领了宝昌、沽源、张北等察北六县。

据李守信回忆:“当时,察北六县,只有张北驻有29军刘汝明的部队,其他各县只有警察和民团维护秩序。”1“宝昌因为没有防守的价值 ,当地警察民团即弃城逃走,根据便衣侦查,沽源城内有白凤山所带的三四百民团据守。”2李守信打退白凤山,占领沽源后,“康保、尚义和商都没有遇到抵抗”。当李守信进攻南距张家口仅60公里的张北时,张北守军已根据《秦土协定》撤回长城以南,也“没有遇到29军的抵抗”。1936年2月10日,德王(德穆楚克栋鲁普)又在日军扶持下组建蒙古军总司令部,5月12日改称蒙古军政府,并着手筹建“蒙古国”。至此,察哈尔北部地区与日军控制的东北三省、热河、冀东连成一片,南口、独石口、张家口地区的北面,也被日军掌握。

日军侵占平津, 主要靠政治阴谋。七七事变前夕, 驻扎在平津地区的日本的中国驻屯军总兵力约5600人 , 中国驻屯军司令部及中国驻屯军步兵第1联队第2大队、步兵第2联队(缺第3中队及第3大队)、战车队、骑兵队、炮兵联队、工兵队、通信队、宪兵队等驻天津,中国驻屯步兵旅团司令部及步兵第1联队、电信所、宪兵分队等驻北平。分遣队有:通州一个小队,丰台一个大队、一个步兵炮队,塘沽一个中队,唐山一个中队,滦州一个中队,昌黎一个小队,秦皇岛一个小队,山海关一个大队本部、一个中队(欠一个小队)。此外,还有在北平、通州、太原、张家口、济南、青岛的特务机关。

当时,驻守冀察及平津的第29军拥有4个步兵师、1个骑兵师、1个特务旅和2个保安旅,另加万福麟、冯占海等部,总兵力约15万人,平津地区驻军有4万余人,占绝对优势。日军用阴谋挑起卢沟桥事变, 又利用中国政府“应战不求战”策略造成的被动与第29军军长宋哲元企图妥协求和、保住既得地盘的心理,以武力恐吓、外交欺诈和突然攻击,靠阴谋轻松占领了平津。从此,日军割断了南口、独石口、张家口地区的东南生命线。

(二)日本军队逐次增兵

卢沟桥事变爆发时,日军配置除在天津、北平相对集中外,仍以小队、中队或大队为单位,分散部署在通州、丰台、塘沽、唐山、滦州、昌黎、秦皇岛、山海关等地,在卢沟桥、宛平一带演习并直接挑起事端的是步兵第1联队第3大队第8中队。战端一起,日军立即从占领卢沟桥、夺取平津、全面侵华的战略需要出发,分阶段、有步骤地紧急增派兵力。

日军第一次增兵,是日本的中国驻屯军及中国驻屯旅团,为应急而在其内部采取的局部小规模战术措施,目的是增加前线兵力,占领永定河左岸卢沟桥地区。当时,中国驻屯旅团旅团长河边正三少将正在秦皇岛检阅部队,步兵第1联队联队长、代理旅团长牟田口廉也大佐7日午夜接到所谓“中国守军射来子弹,一名士兵去向不明”的报告后,命令第3大队大队长一木清直少佐立即赶往现场。一木率第3大队主力8日5时向宛平城外第29军阵地进攻。

得到事变报告, 中国驻屯军参谋长桥本群少将立即召开会议,命令河边正三返回北平,要确保永定河左岸卢沟桥地区、谋求事件的解决;解除永定河左岸卢沟桥附近中国军队武装;步兵第1联队第2大队(欠步兵2个小队)、战车第1中队、炮兵第2大队、工兵1个小队,由天津赴通州,归河边正三指挥。河边正三8日下午3时50分赶回丰台, 命令第1联队主力集结于永定河东岸,准备9日佛晓攻击宛平城。

日军第二次增兵,由日军参谋本部指挥,就近在日本关东军和驻朝鲜军范围内抽调,目的是扩大卢沟桥事变,占领平津地区。卢沟桥事变一发生,日本关东军和驻朝鲜军就主动做好了派兵出征平津的准备,并向参谋本部陈述了各自的意见。关东军主张“乘此机会对冀察给予一击”, 于7月8日命令独立混成第11旅团迅速派兵向“满华国境线”推进, 还派参谋进关向中国驻屯军陈述强硬立场。日本驻朝鲜军司令官小矶国昭主张“利用这一事件推行治理中国的雄图”,命令第20师团做好随时出动的准备。17月11日,参谋本部命令关东军独立混成第1旅团17日于顺义集结,独立混成第11旅团19日于高丽营集结,第20师团18日到达天津、唐山、山海关附近集结;关东军集大成航空团12日集结于天津。27月13日,参谋本部又从日本国内抽调18个飞行中队,编成临时航空兵团,派往山海关、锦州、大连地区。

日军第三次增兵, 由日军参谋总长和陆军大臣商议、日本内阁同意、日本天皇批准,从日本国内紧急动员,目的是扩大战争,全面侵华。卢沟桥事变爆发时,日军无力发动大规模进攻,便僵持在卢沟桥地区,与第29军六打六谈,用谈判麻痹第29军,以拖延时间,掩护其军事部署。7月20日前后,日军完成第二次增派兵力的兵力集结及战役部署。25日,日军占领廊坊车站。26日,日军强行硬闯广安门。27日,日军袭击通县、团河、小汤山的第29军驻地。28日,日军对北平发起总攻。29日,天津沦陷。30日,北平沦陷。日军第三次增兵,与攻占平津同步实施。27日上午, 日本内阁同意日军参谋总长和陆军大臣当日凌晨商议的意见,经日本天皇批准并下达总动员令,从日本国内派遣第五、第六、第十师团来华北,受中国驻屯军司令官管辖。

(三)中国守军仓促应战

卢沟桥事变发生时,宋哲元在平津地区以4万大军对付日军5600人,在北平至少以一个师对付日军1个联队, 在卢沟桥前线以第37师第219团一个加强营对付日军1个中队,无论从哪个角度看,均占绝对优势。但是,由于中国政府政略的局限,也因为宋哲元心存幻想,处置失误,以致日军从容增兵、轻取平津,也使中国政府的华北防御和南口应战措手不及。

中国军队华北防御的被动局面,是宋哲元直接造成的。卢沟桥事变爆发后,蒋介石7月8日上午就电示宋哲元:“宛平城应固守勿退,并须全体动员,以备事态扩大。”7月9日又令孙连仲、庞炳勋、高桂滋等部开赴石家庄、保定一带应援,令宋哲元从乐陵老家“速回保定指挥”。但宋哲元11日才离开乐陵,并违令去天津,与日本中国驻屯军司令官香月清司接触,企图妥协退让,和平解决。此后,蒋介石、何应钦三令五申,参谋次长熊斌还派专人赴津敦促宋哲元到保定指挥。但宋哲元置若罔闻,仍与日军谈判,于18日携张自忠向香月清司道歉,未做任何军事准备。

19日,宋哲元乘坐日军的专列赴北平。20日,宋哲元命令在北平附近的第37师准备向保定撤退(24日收回成命)。一直到7月26日,香月清司向中国军队发出最后通牒,日军在廊坊、广安门与中国守军激战,宋哲元才如梦初醒。但为时已晚,日军从关东军和驻朝鲜军抽调的独立混成第1旅团、独立混成第11旅团、第20师团及航空兵部队,早已到达指定位置,做好进攻平津的准备。离日军对北平的总攻,也只差两天时间了。

从战略全局看,华北防御的被动,也是中国最高统帅部应对不当造成的。事变一起,蒋介石一面令宋哲元备战,一面准备增援华北,一面通过外交途径谋求和平解决,似无不妥之处。问题在于,日军每年都有一个针对苏联、美国、中国等假想敌的年度作战计划,其中,对中国华北,既以策动华北自治为国策,也做好了出动军队在华北五省作战的预案,对日军的动员、派遣、作战及后勤保障,都有充分准备。

卢沟桥事变后,日军迅速启动预案,当蒋介石外交努力失败,于7月17日在庐山发表谈话、表明全面抗战态度时,日本从关东军和驻朝鲜军抽调的第二批援兵基本到位,五相会议已经通过了谈判、派兵、讨伐29军的系统对策;蒋介石于7月9日、14日两次派兵应援,7月12日就对位于陕、豫、鄂、皖、苏的中央军发布动员令,但一直到7月27日才决定华北防御战的计划;中央政府早就对宋哲元不放心,但29日得知第29军从北平撤退的消息后才连开两次特别会议,将平汉、津浦铁路线北段划为第一战区,指令宋哲元、刘峙、韩复榘、白崇禧、顾祝同5个集团军,分别担任津浦、平汉、胶济、淮海、鲁西等地的作战。

等中国军队到8月中旬基本完成在华北的部署时,平津早已丢失,日军第三批援兵陆续赶到,关东军察哈尔兵团已经到达察北,南口战役也进入白热化状态。而且,中央政府“应战不求战”的策略严重束缚了前线指挥官的手脚。

就南口战役而言,防御的措手不及另有原因。中国军队的战役准备至少比日军早8天,从7月30日起,蒋介石就开始致电阎锡山、傅作义、刘汝明、汤恩伯等将领,部署察哈尔防务;8月2日,汤恩伯与刘汝明、高桂滋商定了南口、张家口及独石口一带防御计划;8月5日,王仲廉第89师到达前线;8月7日,高桂滋部赶到战场。

而日军7月30日刚刚占领平津,8月1日的部署只将南口作为警戒方向,到8月7日才决定发起南口战役。2但是,由于机动能力及运输条件的限制,加上刘汝明的阻挠,中国军队动手早、行动慢、效率低,第13军到达南口前线的时间被人为阻延4天;按计划8月10日参加南口战役的朱怀冰第94师,其先头团14日才赶到延庆;李仙洲第21师,从汾阳到怀来用了整整8天。3而且,匆匆赶到战场的参战将士多为外地人,分别来自江南、晋南、陕北、晋北等地。唯有刘汝明部熟悉地形民情,但刘汝明“怀恋其封土,在张垣游移观望”,作战不甚坚决。因此,中国守军存在前敌统帅不熟悉部队、参战将士不熟悉战场、参战军队不熟悉民情等诸多隐患。

二、日军进攻方略

从8月8日日军攻击得胜口到8月28日中国军队退出战斗,南口战役一共打了21天。中国军队的防御, 以南口———张家口一线为轴心, 南口为正面,虎峪、得胜口至独石口为左翼,苏林口、白羊城至镇边城为右翼,怀来县城为前敌司令部,张家口、宣化一带为总后方。因此,日军的进攻针锋相对,最终在镇边城取得突破,在张家口完成合围。其方略有三个特点。

(一)一条轴线,两大集团,三口呼应

纵观南口战役,从表面上看,日军的进攻分头指挥,各自为政,并没有设立统一的前敌司令部。但是,在既定的战略目标之下, 为狂热的军国主义和武士道精神驱使,日本人在战争中所表现的主动负责、协同作战与自我牺牲精神, 使日军的攻势实际形成了一条轴线、两大集团、三口呼应的总体布局。

平绥路及南口、独石口、张家口三角地带,是日军侵华的生命线和制高点之一。如果不能成功控制平绥线以及平绥线附近地区,日军在平津就不会安枕,南下河北、山西及西进绥远都有后顾之忧。因此,日军南口战役的目的就是攻克南口、居庸关、八达岭,打通平绥路,占领张家口,其战役着眼点始终都放在这条轴线。

战役前期,日军低估了中国守军的战斗力,企图用独立混成第11旅团三天拿下南口,不料遇到汤恩伯部顽强抵抗,进展不大。8月15日,日军第5师团主力赶到战场,师团长板垣征四郎奉命一并指挥独立混成第11旅团,从16日起将第5师团投入南口侧翼镇边城、横岭城、骡子圈等地的反复争夺,于23日突破镇边城,24日逼近怀来,包抄了南口、居庸关守军的退路,南口———张家口轴线上易守难攻、最难克服的部分已入掌中。同日,东条英机指挥的混成第2旅团占领张家口西面的孔家庄车站,切断了平绥路。三天后,日军打通平绥路。

板垣征四郎的东集团与东条英机的西集团是随着南口战役进程逐步形成的。战役初期,进攻南口的是铃木重康的独立混成第11旅团。日军精锐第5师团从日本国内赶赴南口后,立即投入中国守军兵单线长、防不胜防的右翼,很快与独立混成第11旅团呼应互补,形成了强大的东集团。日军部署在张家口方面的东条英机西集团是关东军主动争取、自作主张的产物。南口战役开始前,察哈尔北部日军兵力单薄,主要由伪军防守,战斗力不强。关东军为了配合华北作战,进攻察哈尔、绥远,以解决多年悬而未决的蒙疆问题,便逐次派兵加强察北力量,并于8月14日组成“察哈尔派遣兵团”,以关东军参谋长东条英机中将为司令官, 以酒井镐次少将的独立混成第1旅团、本多政材少将的混成第2旅团、筱原诚一郎少将的混成第15旅团为主力,形成了强有力的西集团,由北向南进攻张家口。

南口战役,日军有三条可能的进攻路线,一是由北平攻南口, 二是由热河攻独石口, 三是由察北攻张家口。日军的进攻以南口为主,张家口为辅,独石口为策应。8月15日以前,日军独立混成第11旅团主攻南口。从16日起,将日军第5师团投入南口侧翼,打的还是南口的主意。日军最后瓦解中国守军战斗意志的是战役后期东条英机西集团对张家口的攻占。“张家口已不可救,南口已无后方,援兵纵到,大局无补。于是光荣抗战20日之南口将士, 不得已在日军四面环攻之下,于26日(实际是25日)晚开始退却! ”

此外,日军在以主力攻击南口、张家口的同时,一直没放弃对独石口方面的佯攻,并自8月14日起,派驻守伪满洲国的日军守备队和伪军频频骚扰,以策应南口,分散南口正面中国军队的注意力,但遭防守此处的第84师第251旅迎头痛击。8月17日,该旅在井儿沟歼灭藤井少佐指挥的一个团。8月20日,又在喜峰砦歼灭敌教导第51团。

(二)右翼牵制,正面强攻,左翼包抄

日军将南口正面战场分为南口———居庸关正面,虎峪———得胜口右翼,苏林口———白羊城———镇边城左翼。南口方面是日军进攻的重点,也是日军进攻的难点。日军在南口方面的进攻,采用的是右翼牵制、正面强攻、左翼包抄的战术。

战役初期, 中国守军的防守重点一是南口———居庸关,二是得胜口———延庆城。因此,汤恩伯将第89师两个旅的四个团,分别部署在南口———居庸关、得胜口、延庆、康庄2,并以第四师王万龄部为总预备队,位于沙城及下花园。3日军第5师团投入战场以前 , 铃木重康 用独立混 成第11旅团主力 进攻南口———居庸关正面; 以森泽支队在泰陵龙门村北边高地,担任旅团右翼(中方左翼)警戒;派坂田支队在旅团左翼(中方右翼)深入1390高地一带长城线。

可见,铃木重康有用森泽支队牵制其右翼的企图。8月16日以后, 板垣征四郎继续以独立混成第11旅团死攻南口正面;以第5师团强化其左翼,包抄怀来县城;但仍以小股部队不断袭扰得胜口右翼。南口战役于8月8日在得胜口首先打响,8月11日、12日、13日、21日、22日、23日 ,日军以飞机、大炮、坦克车掩护,不断向得胜口、康陵监、马家窑、九神庙等地进攻, 但地面兵力一直不大, 多为200人、300人、500人左右的规模,其意图显然是牵制。

日军对南口、居庸关正面的攻击力度一直很强。8月9日下午 ,日军骑兵100余人袭击龙虎台。8月10日拂晓,日军历时4小时,炮击南口镇、南口火车站及南口阵地,再派骑兵500余在坦克掩护下攻占南口火车站。8月11日拂晓,日军炮击南口守军前进阵地,用坦克掩护骑兵冲锋,被击退;黄昏又炮击南口镇,发弹千余发。8月12日,日军整日炮击,摧毁守军阵地工事,随以步骑兵在战车掩护下突破南口镇,当晚被中国守军夺回。

8月13日拂晓, 日军以10余辆坦克掩护500余步兵再次占领南口镇;上午10时起炮击南口两侧山头5个小时,发弹5000余发,继以步兵在空军及炮兵掩护下分5路向守军阵地冲锋, 被击退。8月14日,日军集中火炮100余门,连续轰击南口两侧山地8小时,继以步兵借炮兵、坦克、飞机掩护冲锋,其战车20余辆突入南口峡谷,逼近居庸关。8月15日,日军炮火甚于前日,步兵数量倍增,在40余辆战车、30余架飞机掩护下突破南口左侧山头第一线阵地。8月16日,日军重炮轰击南口右侧高地3小时,炮击居庸关。8月17日、18日,不断炮击南口右侧及居庸关左侧高地。8月19日至25日,双方激战,对峙于居庸关前。

日军是从其左翼突破汤恩伯防线、包抄怀来县城、形成前后夹击之势的。8月11日9时,日军派兵500余名,附轻重机枪40余挺、迫击炮4门、山炮约8门、坦克车8辆,攻击位于南口左翼的吊明湖,遭89师工兵营抵抗。713日,白羊城、高崖口及永定河以西之青白口方面出现敌情。8板垣征四郎接手指挥后,将攻击重点左移,加强了其左翼的攻击力度。16日,第5师团集中力量猛攻,派兵2000余侵入禾子涧。17日,日军3000余进迫长城,一路趋黄楼院、骡子圈,一路向镇边城,突破黄楼院阵地,又被中国守军夺回。19日,黄楼院阵地又被突破。21日,第四师阵地被日军突破数处,陈长捷率72师抵横岭城。23日,向镇边城迂回的日军与第72师第416团展开激战,占领镇边城,并占领横岭城守军阵地背后的水头村。次日,日军迂回外井沟、十八家,向康庄、怀来进攻,包抄汤恩伯防线。

(三)重兵打援,远程合围,东西对进

除开独石口佯攻、南口死战、左翼包抄,日军还在另外两个方面花了很大气力,一是派“牛岛支队”在南口战场外围山地拦截中国军队增援南口, 二是派“察哈尔兵团”攻占张家口而合围南口,然后从南口、张家口东西对进,打通平绥路。

日军作战, 非常注重侧翼安全。独立混成第11旅团独自进攻南口时,采用的就是旅团主力居中、坂田支队居左、森泽支队居右的品字形阵式。第5师团参战后,板垣征四郎延展了南口的左翼,但第5师团左翼的安全,又成为一个严重的问题。南口战役打响,蒋介石令卫立煌率第14集团军北上增援,又令庞炳勋第1军团到房山西北地区,掩护第14集团军北上。

日军发觉了中国军队的动向,8月9日,派遣第6师团第36旅团旅团长牛岛满少将指挥的约五个步兵大队为基干编成“牛岛支队”,到门头沟西面山地拦截卫军;派第20师团进入良乡西北山岳地带攻击掩护卫集团的第1军团,以保障“牛岛支队”的安全。卫立煌第14集团军8月19日到达涿县,分两个纵队向镇边城方向前进,第83师在千军台遭遇牛岛支队拦截、赶到沿河城又被永定河洪水所阻;第10师于24日将牛岛支队另一部击溃于大村。当第10师8月26日赶到镇边城时,这里的战斗已经结束。

张家口是察哈尔省会和南口守军的后院, 由第29军第143师和一个保安旅、一个独立旅防守。南口战役展开后, 日军改变过去由数百日军驱使李守信部近5000伪军驻守察北各县的散、弱局面,增兵加强力量。

“察哈尔兵团”正式组建后,东条英机立即开始对张家口的进攻,“混成第二旅团20日开始攻击,当夜突破长城一部,21日扩大战果,23日击败万全附近的顽强之敌。24日,占领张家口西南高地及孔家庄,切断平绥铁路。25日, 旅团在张家口西南高地遭到优势的敌人四面攻击,但坚守阵地,27日占领张家口。大泉支队20日从沽源出发,中途击败抵抗之敌。26日,占领三间房南面的长城线,而后作为军直属部队向宣化北面高地前进。占领张家口的混成第二旅团, 以有力的一部坚守该地附近要地,主力向下花园方向追击,29日与第五师团取得联系。再有, 独立混成第一旅团,29日占领柴沟堡附近”。2日军实现了其合围企图,但未能围住中国军队。

日军占领南口、张家口时,中国守军均已提前撤守, 板垣征四郎与东条英机的东西对进变得较为轻松。8月26日,日军第5师团占领怀来。27日,日军独立混成第11旅团占领延庆。27日午夜,中国守军渡过桑干河, 只有奉命担负掩护任务的第84师第251旅陷入日军包围。“27日夜12时,各友军在我掩护下,相继度过桑干河。我部于极艰辛状况下,完成掩护任务后,不幸陷于敌包围圈内,由长安岭至沙城全线展开血战。28日敌机10余架在我阵地上空猛烈轰炸,大炮声、机枪声,震耳欲聋。敌众我寡,被截数段,我官兵横冲直撞,于下午先后冲出敌包围线,惟吕团二营仍在敌层层包围中,激战至傍晚,大部壮烈牺牲,所余突出重围 ,经两日后 ,才集结于 涿鹿县境”。329日,从怀来西进的日军第5师团,与从张家口东下的关东军混成第2旅团在下花园会师,完成了东西对进、打通平绥路的战役目标。

三、中方战败原因

南口一役,中国守军情绪高涨,态度坚决,伤亡巨大, 南口方面除第84师及炮兵第27团外, 阵亡官兵5945人,负伤10698人。其中,第21师第122团团长刘芳贵阵亡,在850高地争夺战中,第72师第416团伤亡过半,团长张树桢英勇牺牲,三位营长阵亡两名。在张家口方面,刘汝明部伤亡官兵5330人,其中旅长马玉田、团长刘田战死。但是,中国军队最终未能顶住日军的进攻。除武器装备落后、通信联络不良、军队素质相对较差等因素外,从军事指挥角度看有以下教训:

(一)重派系权衡,轻军心整合,战场指挥不顺

南口战役关联冀、察、绥、晋四省,参加战役的有第13军、第72师和独立步兵第7旅、第143师、第17军、第94师等 ,分属蒋介石、阎锡山、冯玉祥及其他地方杂牌系统,在过去的内战中曾经彼此敌对,互相算计。面对日军入侵,各派系团结到了共同抗日的旗帜之下,但门户之见并未彻底消除。

参战部队来路复杂。南口战役主力是汤恩伯的第13军, 该军下辖第4师、第89师,2名师长、2名副师长、4名旅长、8名团长都是清一色黄埔军校毕业生7,其武器装备、兵力配备齐装满员,是蒋介石的嫡系和安插在绥察的一颗钉子。由于蒋介石长期培植嫡系,打压异己,各地方部队难免对中央军心存芥蒂。刘汝明是冯玉祥旧部、察哈尔的地头蛇,曾经参与国民军对吴佩孚、张作霖、阎锡山联军的作战,率领一个师坚守南口近四个月,战功卓著,但在南口战役中委蛇迂延,表现欠佳。高桂滋第84师是较早赶到南口战场的一支陕北杂牌部队,开进途中与同为杂牌的李仙洲第21师合编为第17军,高任军长,受汤恩伯指挥。朱怀冰第94师由河北民军组成。傅作义部陈长捷的第72师是南口战役后期奉命从晋北赶到战场的一支生力军;马延守的独立第7旅负责怀来城防,但在骡子圈战斗中败退而还。

战役准备一波三折。在战役准备前期,蒋介石以电报或手令的形式,直接指挥太原绥靖公署参谋长毛恕可、太原绥靖公署主任阎锡山、绥远省主席兼第35军军长傅作义、察哈尔省主席兼第143师师长刘汝明、第13军军长汤恩伯、第84师师长高桂滋等人。8月1日任命汤恩伯为第7集团军前敌总指挥,8月7日才明确傅作义为第7集团军总司令、刘汝明为副总司令。南口、张家口、独石口防御计划,是汤恩伯、刘汝明、高桂滋于8月2日以协商方式敲定的。

刘汝明一度错判局势,对日军抱有幻想,认为“不增兵察境不可保,若增兵察境必危”,既怕抢防南口刺激日军,又怕友军夺走地盘。在战役部署阶段,汤恩伯先后派第89师参谋长吴绍周、军部参谋苟吉堂到张家口协调部队过境事宜,均遭刘汝明拒绝。直到蒋介石派刘汝明的老长官鹿钟麟出面调解,刘汝明才答应13军过境,至少耽误了4天的防御准备时间。这时,日军已经开始轰炸平绥路。

战役指挥三驾马车。负责南口战役实际指挥责任的是第7集团军总司令傅作义、副总司令刘汝明、前敌总指挥汤恩伯三人,但三人各挡一面,并未形成强有力的统一指挥系统。傅作义长期在山西、河北、绥远一带带兵作战,对南口地区并不陌生,但面对非晋系的刘汝明和汤恩伯的第13军, 难以发挥总司令作用,傅作义反攻张北的计划因刘汝明的拖延泡汤,汤恩伯第13军的作战,一直受蒋介石的直接指挥。

至于刘汝明, 尽管在东条英机进攻张家口时率部做过抵抗,但在备战阶段阻止友军过境,在战役过程中“留其主力于张家口之南,散驻宣化、涿鹿、阳原、蔚县,早做逃跑之布置,而遣其杂色部队与敌军对抗”。汤恩伯作为前敌总指挥,其作用也只限于第13军及高桂滋、朱怀冰、陈长捷、李仙洲等部,对阎锡山、刘汝明等人也无可奈何。南口危急时,汤恩伯致电刘汝明派一个团在必要时增援,刘汝明电报也不回;8月23日,阎锡山派一个旅增援南口,汤恩伯令其派一个团接替十八家防务,该旅长托词拒绝。

(二)重闭门计划,轻前线实际,战场执行力不强

南口战役过程中,中国军队曾有过收复察北、平津、骡子圈的作战计划,或因不切实际,或因执行不力,都落空了。

收复察北计划因刘汝明拖延而泡汤。张家口是南口的后院,察北则是张家口的靠山,要守南口必须守住张家口,要守住张家口又必须占领张北、商都、尚义等察北外围屏障。当时,日军在察北兵力薄弱,主要由伪蒙军防守。蒋介石一直关注察北,视收复张北为南口战役“最急要者”,“非先攻取张北,决不能巩固全局”。8可惜此议未能有效付诸实施,并左右摇摆,先后委托给刘汝明、汤恩伯、阎锡山,一直到8月14日才交给傅作义负责。傅作义、刘汝明商定8月13日夜发动攻击,攻占张北、商都、尚义等张家口的外围屏障。傅作义部顺利完成任务,于14日占领商都、尚义。但刘汝明部拖延一天才开始行动,进攻张北时又中了伪蒙军李守信的缓兵之计,相信他缓攻一日则反正的谎言。无奈两天时间,时机已误,日军大军增援,转取攻势,不仅张北未得到,张家口已危在旦夕。

收复平津计划因不切实际而搁浅。南口战役期间,中国军队一直想收复平津,蒋介石8月4日电告汤恩伯“沧保正面我军在不久必可向平津出击以拊敌背,则南口方面乃得应援,相互夹击矣! ”8月18日,南口战场全线告急、防不胜防之时,第二集团军总司令刘峙报了一个第二集团军主力由房山县西北山地向平北进出、协同南口友军会攻北平的作战计划,获蒋介石批准。

8月25日,在长城防线被突破、榆林堡遭围攻,南口守军面临后路被抄、腹背受敌危局的时候, 蒋介石致电石家庄行营主任徐永昌及阎锡山、傅作义、卫立煌等人,提出了一个由南口、青白口、平汉路、万全等方面多路出击,收复北平及张北的作战计划。8月29日,居庸关已弃守,张家口已陷落,南口战役各参战部队已溃退,蒋介石还致电汤恩伯,要求“反攻恢复居庸关等各要口,图与卫军联络,转败为胜,全在此举”。这样的作战计划,闭门造车,完全不顾战场实际,根本无法落实。

收复骡子圈计划因马延守的轻率而落空。骡子圈是中国守军右翼长城防线的制高点和关键环节,8月15日夜被日军突破占领。汤恩伯组织数次反攻,牺牲巨大,均未成功。汤恩伯不得不请求蒋介石、阎锡山、傅作义派兵增援,以封住骡子圈缺口。傅作义从自己的第35军抽调马延守独立第7旅赶赴怀来,专负攻取骡子圈的任务。

马延守“对长城岭的骡子圈一带形势未经详加侦察,尚以日军仅占长城线上两个碉楼,至多兵力不过一大队,其后方已被我八五○高地的火力所遮截,强支多日业已衰竭不振,可以强攻一扑而下。他颇自负他的‘强劲生力军’,未曾考虑汤军参谋处建议(从八五○高地左侧绕过,依八五○高地我石旅的支援,乘夜向敌后方袭攻),竟凭一股豪气轻敌,照旧就第二十一师右翼展开,用所配属的山炮猛射骡子圈,压迫敌军退入长城线的石碉内。炮兵已再无能为力,就亲督四个营逼攻而上,达到山腰,受到日军掷弹筒、轻重机枪的阻击,死伤惨重。经过一日,一再冲击,终成顿挫。再兴夜袭时,敌军从各方已准备好炮火,对之集射,使其蒙受了极大损害,退下山来,有两营不堪收拾。一时粗疏‘豪气’见夺,即退回怀来整理”。

(三)重战术指导,轻战役指挥,战场协同不力

在日本陆军士官学校受过训的蒋介石,终身热心权术、战术,昧于政略与战略。南口战役时,蒋介石在给前线将领的电报或手令中,对诸如深沟宽壕、破坏铁路、构筑工事、筑伪装工事并在伪装工事之内多制草装伪人、构筑大小据点相连等梅花阵,这类可由团长、师长自主解决的问题喋喋不休,反复叮嘱,而对关照战场全局、把握关键环节等重大问题却起作用不大。

战前对南口准备不足。从蒋介石7月底8月初发给阎锡山、傅作义、刘汝明、汤恩伯的电报或手令看,蒋对南口前线的交通状况、国防工事及指挥官委任都不清楚,对敌情也不了解。当时的南口是刘汝明的防区,北平失陷后,昌平已入敌手,南口离北平45公里、离昌平不到10公里,刘汝明“在南口之驻军仅两个步兵营, 除南口山下有简单土沟一条外,无任何防御工事可言”。

第89师紧急布防时,刘汝明部未办交接就已经撤走。8月15日,第4师打下一架日军侦察机,方知当前之敌是第5师团与独立混成第11旅团。8月18日陈长捷第72师赶到前线,从汤部领到的地图是清光绪年间草制的未经实测的编撰图,与实际地形多不相符。而日军所用地图“地形地貌备极精细,举小庄和独立家屋与长城上的石雕、砖碉历历清晰,其处心积虑的侵略战略甚为周密”。直到现在,也没人能真正把日军兵力及装备说清楚。我们对日军战前不清楚,战中不清楚,战后也不清楚。

前期对右翼注意不够。从苏林口、白羊城,一直到镇边城、横岭城,是南口右翼。战役初期,中国军队对此翼重视不够,只派第529团一个排驻苏林口,派工兵营长门长春率一个工兵连对白羊城方向警戒。后经第89师师长王仲廉建言,才增派第4师第20团防守东西大岭。8月10日,吊明湖发生战斗。13日,禾子涧、白羊城、高崖口一带出现敌情。12日,汤恩伯令作为预备队第4师第10旅由沙城出发,驰赴横岭城占领阵地,击溃窜至禾子涧之敌。13日至15日,日军1000余人,间道迂回羊坊、高崖口、马刨泉,再犯禾子涧,猛扑850高地。

8月16日,将第94师564团和第2师第122团编为一个支队 ,归89师参谋长吴绍周指挥,防守居庸关右翼石匣口之线。8月17日 , 汤恩伯将控制于怀来的第4师第12旅派往横岭城。此时,南口右翼近100公里防线,用一个师一个支队共6个团的兵力防守,面对着日军精锐第5师团。中国军队“兵力分散 ,往往一连步兵之防线 ,拖长数里之遥,每一山头之兵力,往往不过三数士兵”。

中期对援军督促不狠。南口战役的主战场,前期在南口正面,中期在南口右翼。中日两军在南口正面及其西侧拼死争夺,尽管日军战斗素质高,并拥有绝对的空中优势、炮火优势,但中国军队士气高昂,地形有利 ,居庸关始 终未失 ,汤恩伯命 令死守的四个固守点(居庸关、横岭城、延庆、怀来),一直在中方掌握之中。这时候,决定战争胜负的关键在右翼,而右翼的关键又在援军。如果援军及时赶到,与右翼守军内外 夹击 ,南口战役 史定当改 写。蒋介石8月14日电告汤恩伯,已派卫立煌率三师之众由易县、涞源向南口增援,可卫立煌迟迟没有发兵。“汤派八十九师龙慕韩驰往保定面请,又因大雨,一再拖延。龙不得已,仅携回卫的回信返部复命,汤气愤地将信弃之地下”。当卫立煌部第10师8月26日到达镇边城时,汤恩伯所部在呼救无回音、援军无指望、后 路将被截 断的情况 下 ,已经弃守阵地。

后期对撤退谋划不及。关于南口战役后期中国军队的撤退,各部说法不一。第21师的战报称,在日军迂回包抄、汤恩伯失联、张家口传言失守的情况下,与第89师师长商量后转移阵地;第89师的战报说,遵照第21师师长、居庸关固守点指挥官李仙洲的命令撤退; 第四师师长王万龄回忆 :“直到25日深夜 , 汤恩伯发来电报 , 我师奉命撤离。”第72师师长陈长捷后来记错了撤退时间 ,但可证明第72师与第4师最后弃守横岭城 ,是接到了汤恩伯的命令之后。

事实是,8月23日夜,汤恩伯下令调整部署,紧缩战线,固守居庸关、横岭城、延庆及怀来四个固守点。24日,日军迂回十八家,逼近怀来,无兵可调的汤恩伯于25日凌晨将怀来指挥部向桑园堡转移,前线各师与指挥部失去了联系。8月26日零时27分,汤恩伯接到第21师师长李仙洲25日酉时的告急电;零时42分,接到第89师师长王仲廉戌时的告急电;零时53分,接到第94师副师长潘善斋25日戌时的告急电;零时58分,接到第17军军长高桂滋的告急电。6日1时30分,汤恩伯下令全线撤退。此时,南口前线第21师、第89师及第4师马旅已走上混乱的突围之路。只有第72师、第4师一个旅还在固守之中。

(四)重阵地防守,轻机动出击,战场主动权不保

南口战役战场广阔,山峦叠嶂,沟壑纵横,回旋余地大,又在中国本土作战,中国军队完全有条件采取敌后偷袭、侧翼迂回、山地伏击等灵活机动的战术,也有可能更加广泛地动员民众参战。但是,汤恩伯、刘汝明始终打的是阵地防御战,总是处于被动挨打地位,基本没有掌握战场主动权。

坐等日军集结。日军的战役准备也很匆忙,“8月6日 ,沙河附近 发现敌骑200余名”,“8日起 ,并以载重汽车80余辆,分由南苑各地装运其各兵种向昌平方向前进”。一直到8月9日傍晚,独立混成第11旅团才将 主力分为 三个梯队 集结昌平附近。7第5师团8月12日抵达丰台车站,先头部队林田大 队13日赶到南 口火车站 ,主力14日在沙河镇集结。可见,集结过程中的日军有隙可乘。

但中国军队一直守株待兔,没敢主动出击。日军坂田支队仅以一个步兵大队为基干,经白羊城、吊明湖,迂回居庸关右翼1390高地,孤军深入崇山峻岭整整5天。其间,坂田支队后勤补给出现困难,日军于8月15日3次派飞机空投弹药粮秣,均因气候条件恶劣而失败。这样一支缺弹少粮的小股部队 ,不仅未遭 中国军队 围歼 ,反而在16日上午攻占1390高地一角,在中国守军长城防线的制高点上撕开了一道豁口。当天,奉命增援的林田大队赶到,沿途也未受袭扰。

正面死守硬拼。日军的最大优势是炮火优势,每次进攻,都是先用飞机轰炸、炮火覆盖,再派步兵在坦克掩护下冲锋。但南口一带的地形、气候及兵力对比都对日军不利。南口———居庸关峡谷长约7.5公里 ,高山夹峙 ,地形狭窄 ,守军居高临下 ,仰攻的日军不占地利;8月的南口山区多雨多雾,道路泥泞,不利日军的飞机、坦克、大炮充分发挥优势,日军不占天时;铃木重康以一个旅团约6000兵力,进攻王仲廉、李仙洲一个半师的6个团近2万人马,也不占兵力优势。

可惜中国守军未能扬长避短,充分利用有利条件大规模主动出击, 而是死守阵地,等待飞机、大炮狂轰滥炸之后,日军步兵在坦克掩护下冲锋时,才被动还击。当然,中国守军有过一些成功的小规模零星出击。8月12日,南口镇被日军突破,第89师派一个连“夜暗向之反攻,实行肉搏,旋即夺回, 并击毁敌战车3辆, 毙其随伴 步兵200余”。8月18日下午7时 , 第21师第124团第2营营长宋天修乘“大雾笼罩,黑不见掌”之机,率部夺回羊圈子右翼日军抢占的两个山头。但是,在南口正面21天的争夺战中,这样的主动出击太少,更大规模的侧敌及敌后出击几乎没有。

右翼守线争点。南口中国守军右翼是战役中后期日军的攻击重点,汤恩伯先后投入王万龄第4师、吴绍周支队、陈长捷第72师,但用9个团2万余人防守近100公里战线,确实线长兵单。汤恩伯“颁发作战连坐法,并下达死守命令”。3第4师一个连长,“因为敌方炮火过猛,牺牲太大,向后稍稍移动,即下令枪毙”。广大官兵也同仇敌忾, 视死如归,某“机枪连仅剩一个战斗兵、一个传令兵、一个伙夫了,战斗兵、传令兵把住两挺机关枪,伙夫在中间左右输送子弹,继续对2000敌众强烈反抗”。

但中国右翼采取了守株待兔、被动迎敌、拼死争夺山头的战术,从全线防守,到分区固守,再到分点固守,很少侧击、伏击、迂回,其主力第4师、第72师,被日军第5师团吸附在横岭城、镇边城、850高地、骡子圈、1390高地、黄楼院等地,使日军得以集中兵力,充分发挥其火炮优势,最终攻克镇边城,并在镇边城西南找到突破口,实现了对中国守军的迂回和包抄。在850高地、横岭城两军恶战之际,王万龄、陈长捷曾经建议抽派两个整团突起反击,压迫当面之敌于山外,但汤恩伯未采纳。

结语

南口战役是抗日战争时期发生在正面战场的一次重要战役,汤恩伯、高桂滋、刘汝明、傅作义等人,指挥所部在南口、独石口、张家口三角地带,与日军鏖战21天,粉碎了日军三天拿下南口的计划,迟滞了日军对山西、河北、绥远的进攻,试探了日军山地攻坚的战术,振奋了中国军民奋起抗战的勇气和信心,为中央政府准备华北抗战赢得了时间,并且从反面印证了毛泽东攻势防御、正规战与游击战相结合、全民总动员、建立抗日民族统一战线等战略思想的正确。尽管战役过程中出现过一些不应有的失误和摩擦,但总体上是功不可没的。

南口战役从悲壮开始,以失败告终。国共两党之间的政争及国民党内部的派系之斗,又使战役过程中许多需要研究的问题扑朔迷离,没有得到澄清。长期以来,人们对此战责备不少,研究不多,这是有失公正和理性的。此外,不少人更愿意研究那些重大胜仗的经验,而忽略对一些重要败仗教训的探讨。研究胜仗固然重要,研究败仗也许更为必要。只有研究败仗,才能少打败仗,何况研究南口战役这种虽败犹荣的败仗。我们必须弄清楚在南口战役中日军为什么获胜,中国军队为什么失败。

南口战役过去快80年了,信息化条件下的现代战争,其环境与条件已经发生革命性变革。现在,战争的武器变了,战争的样式变了,战争思想也随之变了。但是,南口战役这个经典战例不无研究价值,战役中攻守双方在战略战术方面留下的经验与教训永远值得借鉴。而且,战争胜负的原因不仅仅局限于军事,政治、经济、文化、社会、资源、国民素质、国民精神等因素构成的综合国力,才是真正的决定因素。南口战役时前线将士那种舍生忘死、为国捐躯的精神气壮山河,永不磨灭。我们热爱和平,但和平只能建立在敌人不敢挑衅的实力基础之上。（作者：李明圣，北京市委党史研究室）